2009年8月6日星期四

孤独无悔的守书人

你或许自认为是一只书蠹,但你愿不愿意像他那样,远离安逸,冲到烽火漫天之地,只为守住能振兴民族的一屋子珍贵文献?抑或像他那样,明知不能大富大贵,仍在书店工作了17年。甚或像他那样,压死在书堆下,从此与书永不分离?


人对书真的会有感情,原以为那纯粹是对知识的崇拜与尊敬,但看了这一期介绍的两位作者,或许你就会明白理性并非老是能派上用场。同样也是一位图书馆馆长的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认为,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生命总是充满反讽,嗜书如命的他晚年双目失明,却坐拥卷册浩繁的城池。偏偏在世界的另一头,一个急需知识重建的国度,却在等待天降文化的甘露。





2003年,萨德.伊斯康德刚完成了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修读的国际历史博士学位。适逢萨达姆政权被推翻,在英国寻求庇护了13年的这位前库尔德少年兵,决定回国去协助重建。随行的还有一群艺术家、作家和学者。没有人料到迎接他们的是烟硝弥漫的战场,大伙儿当即落荒而逃,独剩萨德.伊斯康德留了下来。


看着挚爱的国土一片满目疮痍,萨德.伊斯康德没法一走了之。他想到巴格达大学去当历史系教授,好改变在萨达姆政权下,只允许传授一种历史观的局面。萨德.伊斯康德认为,伊拉克要进步就一定要改变。而没有教育,改变就只是空谈。在这片土地上的什叶派阿拉伯人、逊尼派阿拉伯人、库尔德人,甚至基督徒只能继续厮杀,永无和谐共生之日。


炮火中的图书馆


历史系教授当不成,他获知伊拉克文化部正在寻找人接替伊拉克国家图书暨档案馆馆长一职时,即毫不犹豫去应征。文化部很满意这个在国外留学的“海归”派,还劳动文化部长亲自带他参观图书馆。事后,萨德.伊斯康德才知道那是因为当局害怕事情出现变卦。


直到今天,萨德.伊斯康德都没法忘记他当初看到图书馆时自己有多惊讶。“几乎所有馆藏不是被毁坏就是被掠夺一空。所有东西都有被烧过的痕迹,甚至大理石地板也已融化。馆内一片灰烬,恶臭扑鼻。”


战争对历史建筑、珍贵文物等的毁灭、破坏、流失,是最大的凶手,特别是现代科技发展下的强大武器,使得伊战开打不到三、四周,无论博物馆、图书馆及其他文化设施等都损失惨重,重要文化遗产毁的毁,丢的丢,真是伊拉克文化的一大浩劫。


参与破坏这一切的包括欲寻找证据证明萨达姆与基地恐怖组织有关联的美军、专业的偷书贼、欲替在萨达姆政权下受冤亲人翻案的普通百姓,以及恐怕会受制裁牵连的萨达姆追随者。


一切从残破开始。《烽火守书人》原来是萨德.伊斯康德的日记,记录了他如何带领几百名员工,在缺水缺电并天天与死神擦身而过的情况下,努力拯救伊拉克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经过一年多的整修,伊拉克国家图书暨档案馆终于又重新开张,服务民众。但他并没能吸引很多读者前来利用,因为图书馆位于巴格达最危险的地段之一。美军经常与反美武装分子发生枪战。


日记记载,几乎每一天都有馆员传出噩耗,不是他们自己就是他们的家人遭遇不幸。萨德.伊斯康德遂发出如此的慨叹:生活在今天的巴格达,失明或失聪不再是一种诅咒,而是一种变相的祝福。这本日记只写到2007年7月31日,据后来有媒体报道,巴格达的安全情况已有所改善,而这位伟大的图书馆馆长仍毫发无损地为伊拉克民众效劳。


像恋人般的书店





远离了我们无法想象的战场,我们把镜头转向了太平盛世。少了枪林弹雨的惊心动魄,多了能温暖整个夜晚的泰然恬谧。《如果你爱上一家书店》是有关书店的恋人絮语。爱情让人着迷,很多时候是因为当中有太多说不清楚的所以然。爱上一个人如此,爱上一家书店也是如此。


一个在书店和出版社工作了17年的作家,把许多人心头同样有着的有一点明白,又有一点糊涂的心事,述说了一番。书店犹如一个永远亮着灯晕,等待你的情人。本书作者虽然已经退出书的行业,但仍每周至少要去书店5次。完全能用“不是在书店,就是走在去书店的路上”来形容之。他认为,这不仅仅是一家商店,当书店开门迎客,世界的其他部分也随之而来。站在书河中的他,常隐约感觉到宇宙可能会披露些什么。


作者还说,书将我们与他人联系在一起,这种联系建立在独处之中,一个读者独处一隅聆听一个作者的心声。从这本书里,你不但可以感受到一个爱书人对书始终不变的热情,还能看到一个书店从业人员热爱书店工作的初衷。


原本你以为自己在听着作者个人的独白,但看完本书后,你会发现他的热情催动着你,不但让你看到更多跟书、书店有关的历史和故事,也让你渴望走到书店去,流连在书店的氛围与一本让你沉迷的书中。这本200页出一点的小书,让我走了多家书店,失望了好多回,好不容易才找到。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被书压死的书店老板


接着要谈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守书人。记得自己在网上看到这则消息时,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是吧”,怎么看就怎么觉得是一则黑色笑话。





2008年除夕前夕,香港某偏僻货仓倒塌,20箱书压死了一名书店老板,事发14天后,附近工人闻到尸臭才发现。死者是青文书屋的主人罗志华。1980年代的香港,但凡自称“读书人”的,没人不知道“青文”。这是上世纪八九十年,香港最著名的中文“二楼书店”。


据报道,朋友们认识的罗志华,是对“青文”18年不离不弃的书店老板;是在文学光荣或不光荣的年代,一直坚持自资出版的“异类”;是“青文”倒闭,依然不愿变卖,租个小货仓守着书的“顽固分子”;是拮据到连电话费都缴付不起,收了朋友订金却无力出版的窘迫之人。


但谁也没料到这样的结局,这个痴爱书的人,身体和书本腐烂在一起死掉。这让我想起捷克作家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书中主角在被赶出废纸收购站时,选择爬进陪伴他35年的压力机,按下启动按钮,像过去把一堆堆废纸打包成包裹那样,将自己也打成了个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构,我也糊涂了。

刊登于《南洋商报》副刊商余阅读版国际书香日特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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