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11日星期一

外籍女佣的奴役之路


马丽德离开双胞胎女儿前往法国当保姆时,她们才8岁。每天早上两个可爱的小瓜一醒来都会活蹦乱跳地爬上她的床,依偎在妈妈身边。没有马丽德在身边照顾的12年加上她每个月省吃俭用所积累的14万美元,双胞胎好不容易今年大学毕业了。马丽德上个月也终于等到巴黎发给她的永久居留证,3母女自1998年分别后即将首次重逢。

47岁的马丽德并不孤独。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有数以百万计母亲像她那样,为了孩子的未来牺牲自己。这些妇女敢于向不确定的远方冒险,但老天并没因她们过人的勇气而奖励她们。她们大多数往往因非法劳工的身份,被当成了人质,囚禁在地主国。每个礼拜辛劳工作6天(有些甚至全年无休),定时把自己挣的血汗钱汇回家。以往想念孩子时,就给他们写信;如今就透过手机或免费网络电话(Skype)跟孩子说晚安。

她们的经历纵然令人难过,但在经济能力以及对社会的贡献上,却体现了女性正变得更有权力。就像在先进国,职业女性与受过教育的女性数量超过他们的男性同道那样,贫穷国家的女性占了外籍劳工的大多数,她们几乎会把自己所赚的钱全寄回家。据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去年各地外籍劳工寄回国的汇款总数是3250亿美元。过去,女性通常要有男性的陪伴才敢出远门。今天,她们拧着行李说走就走,主动挑起养家糊口的负担,颠覆了一直以来由男人养家的传统。

同样是异乡人,来到我们这里工作的白皮肤、黄头发外国人,我们毫不犹豫就把他们归类为专业外派人员。可是,为家人打拼、为国家经济贡献了一己力量的东南亚女性,在我们很多人的眼中却什么都不是。我们只不过是想请一名女工,知道她来自菲律宾、印尼或缅甸。甚至连她的本名也不愿意记,干脆就给菲律宾来的叫马丽亚,印尼来的叫kakak,她们的统称就叫外劳。

第一次看见她时,搞不好心里就像被针刺了一下。哎哟,完蛋了,怎么一个外人黑漆漆的,一个黑人要住我们家啊,怎么办?而且身体上也有一个味道,很臭。这个人要在我们家住两三年呢,怎么办?硬着头皮把她领回家了,第一餐,又被吓到了。她怎么只顾着扒饭,而且吃了一盘又一盘,好像从来没吃过白饭一样。简直就是一只饿鬼。

雇主若是个富豪,或许还会给她留个房间。要是中产阶级,搞不好就只能跟雇主的孩子或要照顾的病人、老人同房。有些雇主为了便于监视,甚至会要求女佣就睡在客厅。私人空间对女佣而言简直就是天方夜谈。当有客人来时,女佣招待一轮后就会自动做隐形人。有雇主说,女佣一看人多,就会躲在厨房,躲在阳台,让客人看不到她。还称赞这样的女佣很有教养。那如果是一家人在看电视呢?有些雇主会让女佣跟他们一起看,遥控器当然还是握在雇主手里。没有娱乐权利的女佣,只好又躲在厨房、阳台,甚至厕所里。

作者(右3)跟着菲律宾或印尼劳工在星期天到处乱晃时,常被误认为是菲劳或印劳,一起领受路人的鄙视目光。
她只是个女佣


她只不过是你请回家的工人,当然没有隐私可言。谁又想到,没跟你签卖身契约的她,连个人自由也被剥夺。在我国政府还没答应保障印尼女佣的权益之前,雇主可要求她们的女佣全年无休,甚至扣押她们的护照。雇主的说法是,我们不介意给她付加班费。我们只是不想让她出去,和太多朋友鬼混。待在家里比较好,不做事也没关系。许多雇主心悬的一个烦恼是,女佣放假后会交男朋友而可能“变坏”。

也有雇主以“我是她在这里的监护人”为由限制女佣的自由。他不让女佣跟家人以外的人接触,为了缓解女佣的寂寞,就给她介绍朋友家的女佣认识。雇主替女佣“介绍人脉”,过滤“安全”的其他外籍女佣给她交朋友,除了可以放心女佣不会变坏,还可以让她们彼此互相监视。

跟女佣同桌一起吃饭也是一个尴尬的问题。在一些家庭里,如果只有女性与小孩,女佣一般都被允许同桌吃饭。但当男性雇主或长辈在座,女佣则会被请下餐桌。有些女佣平常时可以跟雇主一起吃饭,但当有客人在场时,女佣便被要求分开吃。
相反的,有些家庭要求女佣在家里分开吃,但在外面吃饭时则让她一起吃。原因是,想要人们看见我们尊敬她,她也需要在别人面前有自尊。我在外面吃饭时,常常会看见带着女佣出门用餐的人家,虽说同桌但都是自己先吃,让女佣抱着他们的孩子在旁边等。这是哪门子的自尊?

台大社会学教授蓝佩嘉的《跨国灰姑娘》写的虽然是台湾雇主与菲律宾和印尼女佣的事迹调查,但对我国华人社会一点也不陌生。这本书的前身是蓝佩嘉的博士论文。触动她研究家务移工这课题的是她在美国读书时的一次经历。一个夏天午后,蓝佩嘉扛着洗衣篮走在芝加哥街上,一名中年白人男性从她身边走过,没头没脑丢了一个问题:你有认识人可以来当我妈的看护吗?她从感觉困惑转而愤怒。因为在他人的注视里,她第一次变成了一个“第三世界女人”。

你家的kakak、他家的马丽亚,就像空气一样的存在。也许3年、也许5年,她就这样跟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你可能只知道她是你的工人,不知道她原来还是个母亲、女儿、妻子,甚至是一个人。在丈夫不用再被妻子逼着做家务、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的妻子不用再当根两头烧的蜡烛,也不用替无法自理的双亲清理大小便之后,大家凭什么还歧视家里的女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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